王崇阳(王绩)苦笑:“李执事饶了我吧,今日带这位徐师弟接任务。”他推过徐云瀚,脚底抹油溜走。
静室徒留两人。李执事眯眼打量这粗布麻衣的山野少年:“新来的?名?”
“弟子徐云瀚。”
“停!”李执事不耐叩桌,“谁管你从哪个穷山沟爬出来的?”他随手抽枚发黄玉简丢来,“每日砍柴七百斤,斧头自取,柴送库房。做不到?饿着!”他顿了顿,“这是身份令牌和弟子服,名字住处刻上去!省得哪天死在外头,连尸首都找不着。”他拂袖入内室,背影尽显厌弃。
他浑然不知,眼前少年正是废了赵磊的“祸首”。
徐云瀚攥紧灰扑扑、散发着陈年汗臭的弟子服,粗粝麻布摩擦着指腹。望着远处层叠如铁幕般的松林,风过如浪,李执事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他钉死在柴刀与饥寒中。王师兄“繁重”之言,诚不我欺。
日影西斜,林间金辉褪成惨青。展开玉简,仓库方位竟墨迹涂改,一片模糊。再问那李阎王?徐云瀚摇头,将那念头压下,目光投向那株倔强的野梅。七百斤,谈何容易?
陡峭如削的悬空栈道,深不见底。徐云瀚的利斧狠楔入虬枝古松,木屑狂飞,每一击都似从骨缝里榨出气力。汗水浸透麻衣,析出白盐,筋骨在无形重锤下**。七月青松,坚硬如铁,远超乡野凡木。
栈道上,壮汉挑着二百余斤双桶健步如飞,喊道:“小兄弟!听句实在话,想法子打点李阎王吧!否则连着几日清水度日,肚皮贴脊梁就晚了!”
徐云瀚拄斧喘息:“谢过大哥……可我微末家当,怎入李执事眼?少吃些,削削城里养出的赘肉罢!”
“犟小子!这话是药,救命的药!”汉子摇头踏过,桶水不晃,“没饭吃就没力,没力砍不够柴,更没饭吃!这是口爬不出的苦井!”俚调混入松涛。
利斧卷刃,虎口崩裂的痛如冰锥刺骨。徐云瀚咬牙再挥!木屑迷眼,夕阳将松林燃成一片血海。胃中枯爪冰攥,身体每一次疲惫的嘶喊,都似枯爪在铁石上磨砺……
与此同时,天云城丹师协会。
“云儿,控火首重‘衡’。你天象坎水,与火相克,需以灵力为桥借势……”沈碧君指尖轻划,湛蓝灵力如丝没入地火阵,赤焰温顺伏于掌下。一旁少女屏息凝神,水色灵力渡入阵中——
异变陡生!
灵力触阵如冷水炸热油,地火轰然暴起!赤红怒龙吞噬半室。热浪扑面,云儿面色惨白,仍固执催力。
“停下!”沈碧君厉喝。
银练绞断灵火联系!轰——!
丹鼎炸裂!黑烟如魔腾起。沈碧君揽住昏厥的徒儿,指节颤抖。许久,尘埃落定。少女气若游丝,沈碧君指尖拂过她冰凉汗湿的额发,忧虑重压心头。
“终究……操之过急。主宗苛求,稚子何堪?水火之隔,天堑难越……”清冷眸中满是疲惫忧色。这小徒性命,重过万千丹石。
青莱山上,斧刃早崩出数道缺口。最后一缕天光泯灭于林海。虎口震裂,鲜血木屑黏成一片,每动皆钻心刺骨。七百斤?脚边寥寥十几焦黑松段,两百斤尚不足!
腹如雷鼓,眼前阵阵发黑。“小崽子,再胖下去,山里的熊瞎子都要喊你大哥!”三叔调侃犹在耳。饿瘦了?三叔还认得么?胃腑绞痛,饥饿化作无尽深渊啃噬心神。
夜色如泼墨,伸手难辨五指。徐云瀚蹒跚挪移,脚下碎石滚动。背上木柴如山,几乎压垮少年窄瘦的肩。断木青汁黏腻污衣,嘲笑着不自量力。“三百斤……明日再来一趟罢。”失足滚崖?倒是一了百了。他弓背如负山岳,在漆黑夜色里,一步一探,向着山下腐朽的囚笼挪去。
一个时辰的摸爬,终于抵达山脚。库房大门紧闭,二尺铜锁在残月光下闪着幽冷寒光,连柴火也需重兵看守?他沉默半晌,终是悻悻转身,背着沉重的柴垛,走向那名为“一三七号”的坟墓——仓库旁真正的“风水宝地”。
推开那扇朽木门时,刺耳的“嘎吱”声划破死寂,仿佛垂死之人在嚎哭。屋内更胜青竹轩的破败阴冷。黑暗浓郁如墨,腐朽霉味混着泥土腥气直冲鼻腔,几乎令人窒息。仅有的一点惨淡月光从墙壁巨大的破洞处筛入,勾勒出屋内唯一一件勉强能称之为“家具”的物件——一张千疮百孔、污渍斑斑、仿佛被无数人汗水鲜血浸透又最终遗弃的木板床。屋角积水反着微光,潮湿得能拧出水来,几只不知名的毒虫在墙根处悉悉索索飞快爬过。
徐云瀚站在门口,彻骨的寒意裹挟着沉重疲倦席卷而来。他本以为青竹轩已是人间炼狱,不想此地才是真正的地府门槛。
饥寒交迫下,他几乎是砸向那张破床。腐朽的床板在他身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随时可能化作一地碎片。
“……天云宗……呵……”
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腰间妹妹所赠的平安结——那是他仅存的一点温暖念想。指尖却在落下的瞬间触到一丝异常粘稠、冰冷的……锈迹?借着月光,他看到枕边的床板上,赫然洇着一小片早已干涸发黑、却顽固地融入木纹的陈年血迹!那颜色在惨白的月光下,黑得如同地府入口。
一股寒意从尾椎直冲天灵盖!是哪个不幸者曾在此咽下最后一口气?清扫的牺牲品?还是被这破屋吞噬的苦役之魂?
窗外,死寂山林中传来瘴气弥漫般、扭曲而诡谲的虫鸣,又迅速被更浓的黑暗吞噬。毒虫的爬行声在床脚清晰响起。
徐云瀚猛地闭上眼,将那血迹压在身下,在那弥漫全身的剧痛、蚀骨侵髓的湿冷霉味、和枕畔那无声警示的冰冷腥锈中,在饥饿掏空躯壳的深渊里,意识终于沉沦。
这一夜,他梦见的参天大树……正缠绕着无数腐烂的根须。
清晨,当那扭曲的光线再次艰难刺穿破屋的孔洞时,徐云瀚在一阵湿冷黏腻的触感中惊醒——一滴浑浊冰冷的液体,正从屋顶的破洞坠落,精准地砸在他的眉心。那带着铁锈气味的寒意,瞬间将他从纠缠腐烂根须的梦境中彻底冻醒,仿佛昨夜梦魇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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