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西内苑，北演武场。</p>

巨大的广场被一簇簇火把照得亮如白昼。</p>

五千神策军均身披金色铠甲，头戴甲胄。</p>

前队士兵手持弓弩，中队手持长矛，后队手持陌刀。</p>

他们个个神情肃杀，整装待发。</p>

一名表情酷酷的青年在队伍前来回踱步。</p>

他身后背着一个需要四石二斗力量才能拉开的强弓，不远处的马匹上驮着他的弓韬、箭箙、胡禄。</p>

弓韬里装着他备用的长弓和角弓。</p>

四只胡禄里总计装着一百支箭矢。</p>

吐突士晔被他来回晃得眼晕，抱怨道：</p>

“陈平，你能不能老实站一会儿。”</p>

“中尉，怎么还没人来报信？”</p>

他话音刚落，守门兵领着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走进来。</p>

陈商看到广场上乌压压整装待发的军队，感觉奇怪。</p>

他来不及琢磨蹊跷，便被带到吐突士晔身前。</p>

陈商叉手施礼。</p>

“吐突中尉，陛下在望仙台遭遇危险，李太尉派卑职来……”</p>

“好了，你不必说了。”</p>

陈商的话被吐突士晔冒然打断。</p>

“啊？”</p>

陈商一脸懵逼时，他的双手被人握住。</p>

陈平一脸激动说道：</p>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p>

“啊……我们认识吗？”</p>

“不重要。”</p>

陈平放开陈商的手，对全体神策军大喊：</p>

“出发，跑步前进。”</p>

五千神策军同时行动，发出“库库库”整齐的脚步声。</p>

吐突士晔拍拍陈商，客气道：</p>

“走吧，陈侍郎。”</p>

陈商眨巴眨巴眼睛。</p>

奇怪，南衙北司不是有仇吗，今晚请援军怎会如此顺利？话都没听我说完。</p>

李拭去东内苑请右神策出兵可就没陈商这么顺利了。</p>

之前左右神策军都驻扎在西内苑，后来由于两厢矛盾越来越激烈，右厢神策军在仇士良当家时期便搬去了东内苑。</p>

与空旷的西内苑相比，东内苑简直算游乐场，里面不仅有龙首池，还有球场、小儿坊（动物园）、内教坊（歌舞团）等。李拭进入东内苑后，是在内教坊见到右军中尉马元贽的。</p>

马元贽正在听曲。</p>

被打扰雅兴的马中尉本来端着架子，可听李拭说有人谋反，当即惊跳而起。</p>

“谋反？此话当真？”</p>

“千真万确。”</p>

这时马元贽的宠将新升都尉的米童走过来。</p>

米童劝道：“中尉，还是问清楚的好。”</p>

他接下来代替马元贽盘问起来，给左神策军的吐突士晔和陈平拖延时间。</p>

“你能确定望仙台上的人一定是陛下吗？”</p>

“呃……”李拭犹豫了。</p>

他想了一会，谨慎答道：</p>

“那两人都穿了紫色道袍，应该有一人是陛下。”</p>

“你说羽林卫谋反，羽林卫除了阻拦你们进入望仙台，可有殴打滥杀朝臣？”</p>

“呃……这个倒没有。”</p>

“你说道士们内讧争斗，那可有道士伤亡？”</p>

“呃……这个也没有。”</p>

“那你们李太尉如何断定一定是谋反？毕竟皇后族人也在阻止你们进去啊。”</p>

马元贽不禁也怀疑起来，感觉李拭的说辞疑点颇多。</p>

羽林孤儿在盛唐时也只有六千人，到现在编制只剩下不到一千，根本不具备谋反实力。</p>

且神策军与羽林卫都隶属于北司，他们北司的人素来不信任宰相领导的南衙。</p>

尽管李拭十分着急催促，马元贽还是决定派人去望仙台和西内苑探查一下。</p>

不多时去探查西内苑的士兵首先返回。</p>

“中尉，左厢人马的已经出发了，他们正在经过日营门。</p>

日营门是西内苑东侧通大明宫的唯一大门。</p>

过了日营门就直走就是宣政殿，左转可以通过光顺门或崇明门进入皇帝宫妃居住的禁中。</p>

“他们出了多少兵？”</p>

“乌泱泱的很多，好像全出动了。”</p>

马元贽顿感疑惑。</p>

对付不到一千的羽林卫用的上出动五千神策军吗？</p>

他等不及去望仙台探查的士兵回来，当即传令集合。</p>

无论天子是否发生危险，这份救驾的功劳绝对不能让吐突士晔独占。</p>

米童问：“中尉，咱们点多少兵？”</p>

“也出五千。”马元贽回。</p>

右神策军的五千人马用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东内苑，向禁中出发。</p>

他们抵达内宫城时，发现通往禁中的光顺门和崇明门全被左神策军的人给占了。</p>

左神策军堵住两门不许任何人进出。</p>

面对右厢士兵吵吵嚷嚷的谩骂和马元贽质问，吐突士晔平静回复：</p>

“救驾这种事，有我们左厢人马足矣，就不必再劳烦右厢神策军了。”</p>

马元贽诧异看着对面的人。</p>

吐突士晔进京以来，行事一直低调，凡事都不与他争。</p>

他一直以为这异族中尉是个软柿子。</p>

没想到今晚软柿子突然变硬了。</p>

“吐突士晔，你想独占功劳，没门。”</p>

“马元贽，门就在我后面，就看你们右厢士兵今晚能不能过去。”</p>

他一挥手，身后仓“啷啷啷~啷”声齐响。</p>

左厢士兵们手中陌刀同时出鞘，齐声大喊：</p>

“杀。”</p>

“杀。”</p>

马元贽瞳孔放大，震惊问道：</p>

“吐突士晔，你疯了？两厢神策军难道自相残杀？”</p>

吐突士晔没有回答。</p>

混在左厢神策军队伍中的陈商，与混在右厢神策军队伍中的李拭，两人同时懵逼。</p>

他们搬来的救兵还没到望仙台呢，就先跟自己打起来了。</p>

双方剑拔弩张时，站在南侧含耀门口的鸿胪寺少卿陆简礼，看得清清楚楚。</p>

他不得不佩服李德裕的老谋深算。</p>

李德裕只派了两人去东西内苑跟神策军求援，却派了四个人同时出的崇明门。</p>

这四人皆不是三省六部的一把手，他们离开望仙台也不会太引人注目。</p>

陆简礼是四人中的第三人。</p>

李德裕告诉陆简礼，若陈商和李拭都请不到神策军，大概神策军有变，通禁中之门可能会被封死。</p>

如今陆简礼凝视北面被神策军堵死的两道禁中大门，默默转身。</p>

他向南通过含耀门，又走出诏训门，往左金吾仗院走去。</p>

李德裕告诉他，若请不动神策军，就去搬金吾卫的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