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此刻已经解封。</p>

忙碌的长安市民和各地商人又车水马龙地充斥着整条街道。</p>

刘异和张鼠汇入这千万人群之中，如尘入泥土、水入江河，微不可察。</p>

他俩刚才在一家坊角小店，全款拿下一袋蜜饯，边走边吃。</p>

“嘟~嘟嘟……”</p>

前方忽然响起一连串尖锐的哨声。</p>

紧接着是‘哒哒哒’的马蹄声。</p>

有男子在前路高声大喊：</p>

“避让，行人请避让。”</p>

刘异听出了这是孔彪的声音。</p>

他拉着张鼠与周遭人流一起快速往路边躲避，将道路让给孔彪。</p>

孔彪率领一组七人马队在两侧行人前面匆匆奔过，他们没有认出路旁的刘异和张鼠。</p>

张鼠嚼着蜜饯问：</p>

“孔彪他们怎么为何如此着急？”</p>

刘异出事这段期间，张鼠为了营救刘异，跟金吾卫的孔彪、孟堂、昆仑瓜等人熟悉起来。</p>

刘异一脸坏笑回答：</p>

“应该是给皇帝老儿报喜去的。”</p>

他的第四份大礼到了。</p>

你敢用东市纵火案害我，我就送你个回旋镖。</p>

刘异在王会家听到东市起火时间比预定的慢了一个半时辰，就猜到了猫腻。</p>

他当即给神策军右厢的吴有才写了封信，还给王会的毁容脸找到个工伤讹人的理由。</p>

一箭双雕啊！</p>

金吾卫过去后，道路两旁的百姓们议论纷纷。</p>

“看衣服刚过去的好像是巡街的金吾卫。”</p>

“金吾卫在朱雀大街纵马，不会是出事了吧？”</p>

“你个乌鸦嘴。”</p>

“你可提乌鸦了，你都不知道，今早有……”</p>

巴拉巴拉……</p>

“你听谁说的？”</p>

“我们街坊。”</p>

街坊，全宇宙最神秘的组织，地球上最牛逼的情报机构。</p>

他们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也可以让你活在别人心中。</p>

早晨祭天大队遭遇乌鸦泣血的事，通过目击者的眼睛，街坊们的嘴，快速大唐百姓中发酵。</p>

传播速度比5g网络都快。</p>

刘异耳朵听着周遭的八卦，眼睛眺望着孔彪他们渐去渐远的背影。</p>

他脸上浮现出晦暗不明的神秘微笑。</p>

最后嘚瑟地唱起《冰雪奇缘》主题曲：</p>

“let it go，”</p>

“let it go，”</p>

“can't hold it back anyre”</p>

……</p>

张鼠调侃：“你荒腔走板唱什么乱七八糟的？比米虫的魔音还穿脑。”</p>

听耗子说到米童，刘异眼眸倏地一深，答非所问道：</p>

“我给米童推荐个好去处吧。”</p>

进京何必一定要来金吾卫呢。</p>

张鼠不明白刘异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只知道他在回大理寺前又写了封信。</p>

这次发西北振武城，收件人是吐突士晔。</p>

孔彪带队赶到圜丘坛时，彻底震惊了。</p>

这特娘地是祭天大典？比他们村里办酒席还混乱。</p>

到处吵吵嚷嚷，一片狼藉。</p>

本该驻守在外围的神策军们，抽风一般纷纷往天坛中心跑。</p>

左厢护军中尉王尺亮化身暴躁小鸟，以尖细的嗓音在后面大喊：</p>

“找到陛下，先找陛下。”</p>

王尺亮心里是真着急啊。</p>

下一任皇帝人选他还没考虑好，若李炎这时突然嘎嘣，很可能便宜了右厢的马元贽。</p>

他听说那马元贽很早就在皇子皇孙中物色傻子了。</p>

现在皇族里傻子变成稀缺资源，王尺亮还没找到。</p>

现在天坛最外围已无人驻守，孔彪几人直接冲进了祭祀队伍当中。</p>

他们要先找到自家中郎将。</p>

现在无论是穿铠甲的仪仗队，还是穿宫服的鼓乐手，甚至是穿青绯官袍的官员，全都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嘴中各种呼喊：</p>

“天怒，这是天怒啊。”</p>

“快逃吧。”</p>

有几个身穿绯色官服的老头，嘴里一个劲大喊：</p>

“护驾，陛下，让微臣来保护你。”</p>

他们逃跑的方向却是外面的柏树林。</p>

孔彪歪头疑惑：</p>

“陛下跑树林里祭天去了？”</p>

孔彪避让开乱跑的没头苍蝇，继续往前走。</p>

在最前面，圜丘天坛一层，刚刚连滚带爬下来一长串满脸黑漆漆的灶王爷。</p>

他们个个衣衫破烂，披头散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p>

李德裕率领亲近党员，如兵部尚书郑肃、刑部侍郎刘三复、吏部侍郎崔璪、御史大夫赵开等人，在坛下抓着每一位灶王爷，挨个确认：</p>

“陛下？”</p>

“咯咯~”</p>

灶王爷一号被浓烟呛到的嗓子不住咳嗽，最后用烟熏嗓说：</p>

“李司徒，我是柳璟啊。”</p>

李德裕嫌恶地将柳璟扒拉到一旁。</p>

莫挨老子。</p>

祭天大典出了这种事，李德裕恨不得踹死柳璟，这个礼部侍郎的官运到头了。</p>

他又扒拉二号灶王爷。</p>

这人满身熟牛肉香，一看当时就在燔柴炉附近。</p>

“陛下？”</p>

“李司徒，我是王之莫啊。”</p>

李德裕这次真的下脚踹了出去。</p>

“你怎么还没死？”</p>

他感觉阳安长公主这傻儿子跟阳安长公主一样蠢。</p>

【二十一天不出鸡】就是王之莫在坛上先喊的，李德裕在台下听得清清楚楚。</p>

李德裕又开始继续找。</p>

躲在五丈外的牛党人杜悰、令狐绹也想过来帮着一起找，被崔铉及时拦下，将他们曳到天坛另一侧的避人处。</p>

“为何啊？这是难得表现忠君的机会。”令狐绹不解问道。</p>

崔铉白他一眼。</p>

“此时找到的圣上必然狼狈不堪，危中救驾，陛下当时或许会很感激，可危险一旦过去，陛下就会如芒在喉，因为你曾经看过他最不堪的一面。”</p>

就如崔铉预料的一样，李德裕找到李炎时，这位刚才还一身华服威风凛凛祭天的帝王，如今冕冠已经不知去向。</p>

他像疯子一样披头散发，脸色黑得跟抹了锅底灰。</p>

他身上穿的玄色冕服，破得很均匀，除了洞就布条，已经露出底红。</p>

许是刚才下来时过于混乱，李炎右脚上的靴子和云袜都被人踩掉了。</p>

如今他左脚穿靴，右脚赤足站在地上，双眼空洞茫然，口中念念有词。</p>

“朕是天子啊。”</p>

“朕是天子吗？”</p>

“是，我就是啊。”</p>

“可为什么呢？”</p>

确定了皇帝身份后，李党众人匍匐在李炎脚下，失声恸哭。</p>

“陛下~~呜呜~”</p>

李德裕关切询问：</p>

“陛下可有受伤啊？”</p>

李炎依旧喃喃自语：</p>

“怎么会这样？”</p>

李德裕一声声呼喊“陛下”，企图唤醒他。</p>

李绅随机抓来两名表演八佾舞的唱跳rapper，命令她们给皇帝正仪表。</p>

这俩女人战战兢兢给李炎擦完脸，露出他原本的面貌。</p>

众大臣发现李炎右脸颊多了道一捺多长的烙痕。</p>

貌似是刚被什么东西烫伤的，伤疤红彤彤的。</p>

经提灯定损，身体其他地方并无大碍。</p>

俩舞女给李炎束发时，他猛地惊醒。</p>

“啊！”地大叫一声。</p>

李炎回神后一把抓住身前李德裕的手臂，问：</p>

“刚刚那是天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