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哦，我不借了。”</p>

白忘冬抖了抖手里的契书。</p>

笑容还是那个笑容。</p>

可那原本在贾涛耳中如同天籁般的声音，此时听上去却是那般冰凉。</p>

他红着眼睛仰起头看向白忘冬，那谄媚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条狗。</p>

“就一次，就再一次，这一次我翻盘以后，绝对不会再继续下注了。”</p>

“你知道你现在欠了我多少吗？”</p>

白忘冬把手背在身后，弯下腰来，在他的耳旁笑眯眯地说道。</p>

“三千九百零七两。”</p>

听到这个数字，纵使是红了眼睛的贾涛都愣住了。</p>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我只借了你一千一百七十两，就算是按照两成利去还，那也应当是一千四百零四两才对，怎么会有快四千两之多？！！”</p>

这完全翻了三倍啊、</p>

“谁告诉你我是按照两成利来算的。”</p>

白忘冬嗤笑着说道。</p>

“你亲口说的啊——”</p>

贾涛懵住了。</p>

就在刚刚，就在这个地方，这人明明说了有人借五十两，还六十两，借一百两，还一百二十两，他当时还问了是不是两成利，白忘冬明明说的就是“是”啊。</p>

他不可能记错的。</p>

“哦，你说那个啊。”</p>

白忘冬直起腰来，满不在乎地说道。</p>

“我说的是每过一百两就加两成的利，你都借了一千多两了，怎么着也得加个二十多成吧。”</p>

“兄台，你也得理解啊，若是借一千两和借一百两是一个利息的话，那人人都借一千两了，谁还会光顾一百两的生意。”</p>

“你这是讹骗！”</p>

贾涛立马从地上站起来，指着白忘冬怒气冲冲地说道。</p>

赌坊当中人声鼎沸，贾涛的吼声虽然高，但却并没有惊扰到其他的人。</p>

白忘冬又抖了抖手里的契书。</p>

“白纸黑字，是兄台你亲手写的，这手印也是你亲自按的，你说这是讹骗，是不是多少有些冤枉人了。”</p>

“你知道我是谁吗？”</p>

贾涛闻言心头之火更盛了。</p>

“就你这样的瘪三也敢骗我？！！”</p>

“我可不想知道你是谁。”</p>

看着那朝着他怒吼的贾涛，白忘冬表情没有半点动容。</p>

“毕竟，他们不在乎你是谁。”</p>

说着，他脚步轻移，让开了身位。</p>

身后，是一个个壮硕的身影。</p>

这些人看着面前的贾涛，目光不怀好意。</p>

贾涛心头一凛。</p>

他认识这几个人，这都是常常在这一带流连的赌徒。</p>

“他要是敢动手，你们就废了他。”</p>

白忘冬站在一边，抖着一叠契书。</p>

“碰到他的前三名，是可以免除债务的哦。”</p>

这话一说，这几个人的目光更火热了，看着贾涛的眼神火辣辣的，这比看翠红楼的花魁都要来的直。</p>

贾涛下意识夹紧双腿，那放在腰牌上的手一点一点地垂下。</p>

“我没钱。”</p>

他倔强地说道，迟疑几秒之后，他又开口道。</p>

“要不然你再借我一千两，赢了钱我全都给你。”</p>

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p>

白忘冬抬手，那群彪形大汉立马就动了起来。</p>

看到对方来真格的，贾涛连忙抬手：“我开玩笑了，不就是四千两吗？我还，我还。”</p>

“要是还不上，我就剁了你的手，拔了你的舌头，然后再把你的腿给打断，把你放到街上给我乞讨还钱。”</p>

白忘冬淡淡道。</p>

听着这一句句威胁，贾涛吞咽一口口水。</p>

这淡然的语气，他可太熟了。</p>

他堂哥就喜欢这么说话，但也正因为熟悉，他才明白，眼前之人并没有开玩笑。</p>

四千两。</p>

玛德。</p>

就算把他给卖了也不值当四千两啊。</p>

这可怎么办？</p>

要不然……</p>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p>

可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秒就被他给放弃了。</p>

很显然，这想法多少有点不自量力。</p>

他又不能找堂哥帮忙，要是堂哥知道了，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打死他。</p>

至于锦衣卫的同僚，那就更不行了。</p>

他和那群人之间有壁，根本相处不来，没人会帮他。</p>

四千两……</p>

一想到这个数字，他就有些绝望。</p>

他一辈子也没见过四千两这么多啊。</p>

如果真的要还四千两的话，那他的人生……算是毁了。</p>

扑通。</p>

想到这里，他的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p>

那赌桌上的兴奋瞬间烟消云散，即便身后仍旧有着一声声狂热的呐喊，可此时此刻，他却如坠冰窟。</p>

四千两。</p>

若是被堂哥知道的了话，他会杀了他的。</p>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p>

“爷。”</p>

突然，他抬起头，嘴唇颤抖。</p>

“我给您当牛做马好不好？”</p>

他总算是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了。</p>

“当牛做马？你觉得你值四千两啊？”</p>

白忘冬轻蔑道。</p>

“你是不是有些太看的你自己了。”</p>

“我，我是锦衣卫。”</p>

贾涛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直接拿出自己的腰牌。</p>

“锦衣卫总该值四千两吧。”</p>

看着那腰牌，白忘冬皱了皱眉。</p>

他抬手把腰牌拿了过来，翻看了一下。</p>

“就是一个校尉，连品阶都没上，四千两，你连四十两都不值。”</p>

白忘冬把腰牌扔给他。</p>

贾涛手忙脚乱地接住，他都快哭了。</p>

除了这个锦衣卫的身份之外，他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了。</p>

而且看这位爷的架势，显然是来头不小。</p>

也是，一个能随随便便掏出来上千两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人啊。</p>

他眼神灰败，双手无力地捧着自己的脸，心头全是后悔。</p>

他是疯了吗？</p>

要借那么多钱去上赌桌。</p>

看着他这副鬼样子，白忘冬眉头皱的更紧了。</p>

“你真的还不了钱？”</p>

贾涛无力地点点头。</p>

白忘冬沉默。</p>

“唉，罢了。”</p>

他直接淡淡开口道。</p>

“签个卖身契吧，也不要你终身，就到你把钱还完的那天。”</p>

柳暗花明又一村！</p>

但是……</p>

他还是有点犹豫。</p>

“卖身契……”</p>

“或者残废。”</p>

“那我选择卖身。”</p>

贾涛连忙开口。</p>

能缓一阵子是一阵子，等到苏州府的这个任务完结，到时候堂哥心情好了，也许他提一提，真能帮他解决这件事。</p>

他一字一句地检查着面前的这份卖身契，确定无误之后，这才签字画押。</p>

白忘冬伸手捂住嘴巴。</p>

手掌下面，是悄悄勾起的嘴角。</p>

卖身只是第一步。</p>

白忘冬会让贾涛明白。</p>

他到底是踏入了一个什么样的魔窟。</p>

这张网，他进来了，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