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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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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金子可以买命。

“我不是来要钱的。”

赵九伸出两根手指,将那枚无常令,又往前推了寸许。

推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推到了王有德那双翻云覆雨的手前。

“我是来找人的。”

赵九像个输光了家当的赌徒,押上了自己最后一件东西,死死盯着王有德,“灵花在哪儿?”

屋子里彻底静下来。

王有德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将洗好的牌九,整整齐齐地码成一摞,像是在耐心地,堆砌一座小小的坟。

他抬起头。

这是他进屋之后第一次正眼看赵九。

他的目光里没有轻蔑,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他朝着身后那个一直如木雕泥塑般站立的黑衣汉子,轻轻招了招手。

那个黑衣汉子,从墙角拎起一个用粗麻布包裹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血。

隔着厚厚的麻布,依旧能闻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王有德甚至懒得用手去碰。

他只是用下巴,朝着那件东西轻轻点了点。

黑衣汉子会意,拎起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包裹,像是扔一件垃圾,随手就扔到了赵九的面前。

砰。

一声闷响。

包裹砸在桌上,弹了一下,滚落在地。

赵九的目光,像是生了锈的铁器,一寸一寸,艰难地从王有德的脸上,移到了那个包裹上。

他弯下腰。

他的手在抖。

他解开了那个系得死紧的绳结。

麻布散开。

一件衣裳。

一件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带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衣裳上沾满了泥土,还有大片大片早已凝固成黑褐色的血块。

赵九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了。

他认得这件衣裳。

他认得衣角上,那个用青色丝线绣得歪歪扭扭的,小小的杏花。

是杏娃儿的。

赵九的眼睛开始充血,手开始发抖。

可他的心,却在那一瞬间冻成了冰。

王有德看着他的表情,忽然觉得很无趣。

就像一只猫,玩弄一只已经被它抓得半死的老鼠,忽然就失了所有的兴致。

“罢了。”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身上那件金线绣边的锦袍,背对着赵九,朝着屋子最深处那面光秃秃的墙壁走去。

“告诉你也无妨。”

他的声音,从那片阴影里飘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

“免得你到了黄泉路上,还做个糊涂鬼。”

他抬起手,在那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壁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影不照身。”

墙内传来机括转动声。

“杀不留痕。”

随着他话音落下,墙开了。

墙后,是一把上了弦的机弩。

十支闪着幽蓝光芒的箭矢,像毒蛇的獠牙,对准了屋子里所有的人。

“记住这个名字。”

王有德转过身,那张矜贵的脸上,挂着一抹近乎残忍的笑意。

“到了阎王殿,也好告诉阎王爷,你是死在谁的手上。”

“大梁影阁。”

“影十八。”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赵九动了。

一直站在一旁,始终不曾言语的沈寄欢也动了。

她那双总是含着慵懒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两枚淬毒的银针,已在指间。

可赵九比她更快。

他动的方向,不是王有德,不是那把能瞬间将他射成刺猬的机弩。

他转身,撞向了沈寄欢。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用尽了生命里最后、也是最决绝的力气。

砰。

沈寄欢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算到这个。

她没算到这个像闷葫芦一样的少年,会在这时候,对她出手。

她被他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她只觉得一股根本不容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那扇刚刚合拢的破门上。

赵九没有停。

他一把将沈寄欢推出了那间已经成为死地的屋子,反手就将那扇沉重的木门,死死地关上。

咔哒。

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一声脆响,隔开了一个江湖。

门外是生,门内是死。

“赵九!”

沈寄欢那张总是带着慵懒笑意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惊与怒交织的神情。

她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这个瞧着像是块不开窍的闷头石头的少年,为何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等在她看来匪夷所思的举动。

“你疯了!”

她用尽全力去推那扇门,可那扇门却像是长在了门框上,纹丝不动。

屋内传来的是一道道铁闸落下的声音。

生机,似乎彻底被断绝。

屋子里传来一声轻笑。

是王有德的声音。

那笑声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玩味。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他看着那个堵死了自己所有生路,却依旧站得像一杆枪的少年,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鼓了鼓掌。

“可惜,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情义。”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黑衣汉子将手里那根齐眉高的浑铁棍,在青石地面上轻轻一顿。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像古刹钟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九环震动。

人随棍走,棍随人动。

衣汉子像一头扑食的猛虎,一棍扫出,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直取赵九头颅。

赵九没有躲。

也无处可躲。

因为已无处可躲。

左手定唐,右手龙泉。

一刀一剑,十字封喉。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像是平地起了一个惊雷。

赵九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顺着刀身倒卷而回,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

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他连退三步。

一步,一个血脚印。

而那个黑衣汉子却只是身形微微一晃,便重新站稳。

他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眸子,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瞧着随时都会倒下的病秧子,竟能硬接下他这势在必得的一棍。

赵九强行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

他看着那个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黑衣汉子,那双红得发亮的眼睛里没有半分退缩。

只有火。

能把这天都烧出一个窟窿的火。

门外。

沈寄欢忽然停止了撞门。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忽然有些明白了。

他不是疯了。

能从无常寺四个地藏使钦定的死局中,杀出来的唯一一个活人,又怎么可能会是个疯子?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住了她的心。

有些酸。

有些涩。

还有些,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暖。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潋滟如秋水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敛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不再看那扇门。

她从怀里摸出一支小小的竹筒,朝着漆黑的夜空,用力一拉。

咻——

一道尖啸,划破了南山县的死寂。

一朵紫色的烟花,在厚重的云层之下轰然炸开。

妖冶如血。

这是无常寺最高等级的警讯。

血杀令。

沈寄欢静静地看着那朵在空中缓缓消散的紫色烟花,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冰冷刺骨的笑。

她知道。

从这一刻起,整个南山县都将变成一座真正的血肉磨坊。

而她。

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沾着血污的麻布包裹。

影阁的规矩,杀人灭口,斩草除根。

他们只留下了一件衣裳。

而不是一颗脑袋。

就是赵九的意思。

杏娃儿还活着。

沈寄欢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九爷。

你可千万要多撑一会儿。

等我把你的小丫头,给你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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