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转头时见张远山正盯着自己怀里的《楞严经》,书页间露出半张照片——是俞茹的笑,嘴角的小痣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那孩子......"张远山指了指陈向东消失的方向,从兜里摸出个黑皮本子,扉页上用朱砂画着八卦图,"煞气入命,得用生辰八字镇。"他翻开本子,钢笔尖悬在空白页上迟迟没落下,"可他偏不信。"
李宝摸了摸怀里的照片,舍利留下的热流又涌了上来。
山脚下的村落已经亮起灯火,像散落的星子。
他望着张远山笔下的八卦图,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是陈向东的货车发动了,引擎声裹着风声,像极了某种不安的呜咽。
暮色漫过松枝时,张远山突然抬高声音:"陈旭东!"
正小跑着追堂哥的少年顿住脚,羽绒服帽子上的毛球被山风掀得翘起。
他回头时,张远山已从怀里摸出黑皮本子,指节叩了叩封皮上的朱砂八卦:"把你哥的生辰八字拿来。"
"啊?"陈旭东的鼻尖被冻得通红,"我哥他......"
"他印堂黑煞压财星,子时三刻的命局最怕阴煞冲克。"张远山翻本子的动作极快,纸页发出脆响,"你爷当年给我算过陈家三代八字,你哥是壬戌年腊月廿三亥时生的吧?"
陈旭东的瞳孔猛地缩了缩——那是他哥身份证上都没写的旧历生辰。
他转身往陈向东的方向跑,棉鞋踩得石阶咚咚响:"哥!
张师傅要你生辰八字!"
陈向东正弯腰检查货车后轮,听见这话直起身子,金链子在暮色里晃出冷光:"生辰八字?
那玩意儿能当油钱使?"他扯了扯棉服拉链,"要问就问!
我陈向东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壬戌年腊月廿三,亥时!"
张远山的钢笔尖重重戳在本子上,墨水滴开个深褐的圆。
他掐着指节算起小六壬,指腹在八卦图上画了三圈,突然"啪"地合上本子。
李宝看见他后颈的青筋跳了跳,像有条活物在皮肤下窜动。
"三天内。"张远山的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冰碴,"小年夜夜里十点到次日凌晨两点,318国道鹰嘴崖段,你会被大货车撞下悬崖。"
陈向东的金牙咬得咯咯响,他两步跨到张远山面前,身上带着柴油和烟草混合的气味:"老东西你咒谁呢?
老子开了八年车,鹰嘴崖的弯儿闭着眼都能过!"
"信不信由你。"张远山从袖管里抖出三张黄符,符纸边缘画着血线似的朱砂纹,"这三张镇煞符,一张贴车头,一张压在驾驶座脚垫下,一张揣怀里。
三天内别碰方向盘,躲在家里......"
"碰方向盘?"陈向**然笑了,笑声震得喉结上的金链子乱颤。
他猛地抢过符纸,指腹重重碾过朱砂:"老子明儿要拉二十吨水泥去县城,后儿还得给工地送钢筋——你让我躲家里?"他手指一绞,符纸在掌心碎成雪片,"再说了,就这破纸片子,能挡得住大货车?"
碎纸片被山风卷着扑向张远山的脸。
李宝看见老道士的睫毛颤了颤,眼底腾起团暗红的火,却又在眨眼间熄灭。
陈向东扯着陈旭东往货车走,少年的羽绒服被拽得歪到肩头,回头时眼眶泛着水光:"张师傅......李哥......对不住,我哥他......"
"无妨。"张远山弯腰捡起一片符纸,指尖抚过被扯断的朱砂线,"就算他躲过这劫,也得在床上躺三个月——撞黄皮子时震碎了命格里的阳火,煞气早顺着车轮子爬进骨头缝了。"
陈旭东的脚步顿在货车旁。
他望着张远山佝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张师傅,后日小年夜......来我家吃团圆饭吧?
我妈炖了腊猪蹄,我姐还烤了枣花馍......"他又看向李宝,"李哥也来!
我家热炕头能坐六个人......"
张远山把碎符纸收进本子夹层,抬头时暮色正好漫过他的眉骨:"看情况吧。"他说这话时,陈向东已经发动了货车,引擎声像头暴躁的野兽,"但你记着,小年夜夜里,别让你哥碰任何铁器。"
货车尾灯在山路上拖出两道红光,渐渐融进暮霭里。
李宝摸出烟盒,刚要抽一根,张远山突然按住他的手背。
老道士的掌心滚烫,像块刚从火里扒拉出来的炭:"你发现没?"他盯着李宝的指尖,"方才陈向东接你烟时,我碰到你手背......"
李宝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刚才张远山像被火烫似的缩手,想起老道士看自己时骤然收紧的瞳孔。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张远山的灰布外套猎猎作响,声音却轻得像片落在心尖上的雪:"那时候,我突然能看见......"他顿了顿,松开手后退半步,"能看见人身上的气。
陈向东的财气是金红的,可底下压着团墨黑的煞,正顺着他的指尖往心口爬。"
李宝望着自己的手。
暮色里,那双手和寻常人无异,可他想起怀里俞茹的照片,想起舍利曾在掌心发烫。
山脚下的村落亮起更多灯火,像有人撒了把星星在人间。
张远山的黑皮本子被风掀开一页,露出半张没写完的卦象——中间那个"劫"字,被钢笔戳得几乎穿透纸背。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354书库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