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丽娅?!”李宝吼了一嗓子,“你在哪儿?信号不好?”
杂音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
他听见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听见空明禅师念诵“阿弥陀佛”的低沉嗓音,接着是“哐当”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在手机上。
再然后,只剩忙音。
餐馆里的喧闹突然远了。
李宝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看见公路尽头的山凹里,有两盏车灯正缓缓爬上来,像两只泛着幽光的眼睛。
李宝盯着窗外那两盏幽光般的车灯时,施丽娅正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下午四点的山雾裹着暮色,她从后视镜瞥了眼后座的空明禅师——老和尚闭目端坐,灰布僧鞋尖沾着半块泥渍,是方才在县医院帮王护士搬药箱时蹭的。
手机在兜里震了两下,她摸出来看,是赵婉儿的消息:"到五河界报平安"。
刚要回,前方弯道突然亮起几束晃动的手电光。
"施施主,"空明禅师突然睁眼,"前面似有困人。"
施丽娅踩下刹车。
本田CRV的远光灯刺破雾霭,照见路边停着辆褪色的蓝色大巴,车身歪在排水沟里,后轮陷进泥里打转。
六个身影挤在车头,最前面的姑娘抱着个裹毛毯的小孩,见有车停下,立刻小跑过来。
"大姐!"姑娘发梢滴着水,苍白的脸在车灯下像张薄纸,"我们车抛锚了,能捎我们去镇里吗?"她怀里的小孩突然哭起来,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求您了,我妹发烧,再等下去要出事的。"
施丽娅推开车门。
山风卷着湿冷的草叶钻进来,她搓了搓胳膊:"只能带三个,我后座坐了师父。"目光扫过姑娘的鞋——白色运动鞋浸在泥里,鞋帮却干得反常,连泥点都没溅上。
"够了够!"姑娘转身拽过个穿红棉袄的老太太,又把小孩塞进老太太怀里,"我叫沈露,这是我奶奶和小侄女。"她弯腰要扶老太太上车,指尖擦过施丽娅手背的瞬间,施丽娅打了个寒颤——那温度比山风还凉。
空明禅师突然开口:"女施主,你颈间的玉坠..."
沈露猛地抬头。
她耳后有块青紫色的淤痕,像被什么掐出来的:"师父说什么?"
"没什么。"老和尚垂下眼,掌心在膝盖上轻轻画了个卍字。
车重新启动时,施丽娅闻到股怪味——不是泥腥,不是霉味,倒像久泡在水里的棉絮。
后座传来老太太的咳嗽声,她从后视镜看了眼:老太太正用没牙的嘴啃小孩的手背,小孩却不哭了,眼睛直勾勾盯着车顶。
"要...要打电话吗?"沈露突然摸她的包,"我帮您打给镇里修车行。"
施丽娅的包拉链"咔嗒"滑开。
她看着沈露掏出自己的手机——明明半小时前就因电量不足自动关机了,此刻屏幕却亮着,显示正在拨号。"嘟——"的等待音响起时,她想起赵婉儿昨晚在民宿讲的故事:"鬼借活人的手机打电话,接通的是阴间号。"
"你...你不是人。"施丽娅的声音在抖。
沈露的脸开始扭曲。
她耳后的淤痕裂开,渗出黑红的血,原本清亮的眼睛翻成灰白,嘴角咧到耳根:"我们在这山道上困了十年,今天总得找几个垫背的..."
"阿弥陀佛!"空明禅师的念珠突然迸裂,一百零八颗檀木珠"噼啪"砸在后座。
他双手结印,喉间滚出低沉的梵唱,车顶的后视镜"咔"地碎成蛛网——镜中映出的,是三个浑身滴水的鬼魂:老太太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向后折着,小孩的舌头拖到胸口,沈露的长发里缠着半截生锈的方向盘。
施丽娅的脚从油门上滑下来。
车开始打滑,撞上路肩的野蔷薇丛。
她想尖叫,可喉咙像塞了团冰;想踩刹车,腿却软得连踏板都够不着。
沈露的手已经掐上她的脖子,指甲穿透皮肤的瞬间,她听见空明禅师喊了句"闭眼",接着是玻璃碎裂的脆响,然后——
黑暗涌了上来。
李宝冲出门时,那两盏车灯已经近了。
本田CRV歪在餐馆前的青石板上,左前灯碎成渣,车门敞着,后座的坐垫上沾着几缕湿发。
施丽娅趴在方向盘上,额头抵着已经熄灭的屏幕,空明禅师半跪在她身边,手掌按在她后心,僧袍下摆浸着暗红的血。
"宝子..."钱一多的声音从车后传来。
他举着施丽娅的手机,屏幕亮着,通话记录里有个未接来电——号码是施丽娅自己的,拨出时间是十分钟前。
山风掀起餐馆的布帘,吹得桌上的面汤泛起涟漪。
李宝摸了摸施丽娅的手腕,脉搏细得像游丝。
他抬头时,看见沈露的脸正贴在车窗玻璃上——苍白的、带着淤痕的脸,正对着他露出一个歪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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