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
这一个字,如同冰锥刺破琉璃,带着不容置疑的厌弃与疯狂,在三十六明月珠永恒的清辉下,在满楼死寂的余韵中,冷冷回荡。
斜倚沉香云榻的高兴,指间那只饮尽血珀琼浆的夜光杯已被随手丢弃,猩红的残酒在雪白的貂皮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湿痕。
他苍白的面容在珠光下泛着一种玉石的冷硬,唯有那对眼眸深处,万古寒潭般的死寂里,似乎因这“换”字而搅动起一丝微不可察,近乎残忍的兴味。
死寂被无形的压力碾碎,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屏息和隐晦的骚动。
“哗啦——”
紫金鲛绡纱幔再次垂落,将那抹刺目的赤红与令人心悸的苍白彻底隔绝在高台之上。
几乎同时,楼内各处侍立的青袍侍者如同收到无声的指令,身影如鬼魅般穿梭于雅座之间。他们手中不再是温润的玉壶,而换成了粗粝黝黑的陶坛,坛口泥封拍开,一股浓烈粗犷,带着刀锋般凛冽气息的酒香瞬间霸道地撕裂了沉香木的幽香与残余的脂粉气!
“咣当!”
巨大的陶坛被直接墩放在沉香木案几上,琥珀色的酒液在坛中激荡。
紧接着,是沉重的木盘,盘上堆叠着大块大块色泽暗红,纹理分明,甚至带着丝丝缕缕血气的生肉!
那肉显然来自强大的灵兽,未经任何烹煮,原始的野性与力量感扑面而来,浓郁的腥甜血气混合着烈酒的辛辣,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原始而野蛮的盛宴气息。
“烈酒!生肉!”侍者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宣告。
楼内的氛围陡然一变。
先前仙乐盛舞营造的缥缈出尘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直接、更粗粝、也更接近欲望本源的躁动。有人皱眉掩鼻,有人则目露精光,喉结滚动,显是嗜好此道。
就在这新旧交替,气氛微妙转换的间隙,通往三楼的琉璃阶梯入口处,光影微晃,又多了两道身影。
这两人甫一出现,便与周遭的锦绣华服,道骨仙风格格不入。
当先一人,身形略显单薄,裹在一袭暗紫近黑的宽大狩衣之中,衣料上以极细的银线绣着扭曲盘绕的鬼面纹路,在明月珠的光线下隐隐流动,透着一股阴森诡秘。
他面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尾上挑,瞳孔竟是罕见的暗金色竖瞳,如同蛇类,目光扫视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剔,以及一种对猎物深入骨髓的贪婪。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线,唇角却习惯性地微微勾起,噙着一丝玩味又残忍的笑意。腰间悬着一柄短刀,刀鞘漆黑,形制奇古,缠绕着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
落后半步者,则截然不同。身材异常魁梧雄壮,但和魃父的体型轮廓相比,还是要小上两号,且质感明显没有魃父来的好。
他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劲装,外罩一件样式古朴,仿佛由某种巨兽鳞片鞣制而成的无袖皮甲,肌肉虬结如铁铸,将衣物绷得紧紧。面容刚硬如岩石雕刻,一道狰狞的疤痕自左额角斜劈至右嘴角,如同趴伏着一条巨大的蜈蚣,让整张脸更添凶戾。
他眼神沉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唯有偶尔扫过四周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利与警惕。背后交叉负着两柄造型奇特的太刀,刀鞘颜色一赤一黑,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血腥煞气。
这二人,正是东桑鬼族少主——伊邪岩,和他的随从,也是他的师兄——虎藏。
他们手持的金箔请柬,边缘已沾染了些许长安城特有的尘土气息。
“这便是......长安第一楼?”
伊邪岩的声音响起,带着东桑特有的,略显生硬的腔调,暗金色的竖瞳贪婪地扫过穹顶缓缓运转的三十六明月珠,扫过九根支撑天地的巨大云纹玉-柱,扫过那些鲛绡纱幔后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影,最终落在侍者刚刚墩放在邻座案几上的巨大陶坛和血淋淋的生肉上。他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苍白的面皮因骤然升腾的兴奋而浮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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