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键盘声在大厅的嘈杂中格外清晰,我下意识地攥紧衣角,盯着那台机器的侧面。
大概过去两分钟,嗡地一声,座台内一个机器发出沉闷的震鸣,一枚黑乎乎的东西“哐当”一声掉进托盘里。
女人拿起那枚带着余温的黑铁令牌,又在那张写着“编号民”三个字的白纸上,添上0748四个数字。她将白纸和令牌一并推到我面前。
“注册成功,以后,你就是共理会的黑铁会员了。”她顿了顿,念出我的新名字,“编号民,0748。”
我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枚令牌,入手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开,上面刻着“0748”。
共理会本质是雇佣兵工会,越高等级的会员能接到越高价格的单子,越优渥的民籍共理会抽水越低,一般而言,公民抽10%,荒民抽30%,编号民抽50%。
脖子左边的“呜哇”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切。
“姐姐,”我抬起头,把令牌握得更紧,“奶粉。”
前台女人指了个方向:“走到尽头就是商会,凭借令牌入会。”
我根据指示来到商会,经过一通笨拙的交涉后,终于买到一罐奶粉,一袋面包,一个奶瓶,两瓶水和一张【栗子球】。
【栗子球】了一千八,不贵。
面包、奶瓶和水了四十,还好。
奶粉了三百!
三百!一罐奶粉要我三百!
要不是被怕打,我必撅起脑袋,发出不屈的呐喊:“你怎么不去抢?”
这怎么活下去啊。
我带着一身疲惫,走到一个角落坐下。
脖子左边的哭声又开始了,这次不再是细弱的啼哭,而是尖锐的、几乎要撕破喉咙的嚎叫,一声接一声,中间夹杂着咳嗽和吸鼻涕的湿响。
周围几道不耐烦的目光投了过来,我把袍子拉得更紧,恨不得把这小祖宗撕下来。
我从袋子里拿出刚买的面包,撕下一小块最柔软的内心,小心地送到她嘴边,她紧闭着嘴,我稍微用点力,她就嫌弃地扭过头,吐出一点面包屑,然后哭得更大声。
真能折腾,面包都不吃,非得吸那一下吗。
我认命地掏出那罐铁皮奶粉,拧开盖子,舀了些白色粉末倒进奶瓶,又拧开水瓶倒了些进去,粉末和水的比例全凭感觉,盖上盖子胡乱摇晃几下,感觉差不多匀了,才重新把奶瓶探进袍子里,塞到她嘴边。
尖锐的哭嚎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调整了一下奶瓶位置,很快,耳边就传来细微又急切的吮吸声。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后背松弛下来。
“奶粉这么好吃吗。”我自言自语,把奶瓶抽出来,自己吸了一口。
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进嘴里,没什么甜味,带着点淡淡的腥气。
就这?这玩意跟泡了水的面包有什么区别?
“哇——”她又哭了,不断晃动脑袋,像是在抗议有人抢她东西。
我无奈一叹,把奶瓶还给她。
这一小罐就要三百,不知够不够吃一周,那一个月不得一千二?
想到这个恐怖的费,我又立下一个心愿。
以后娶老婆,一定要娶个奶子大的!
一个月能省一千二呢!遇到打折能买一张r卡【栗子球】!
我一手拿着奶瓶,一手啃着面包,目光不经意间落到脚边的白纸上,上面写着我的新名字,编号民0748。
新名字吗。
我突然想到,小祖宗还没有名字。
但以我贫瘠的文化,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听的名字,平时小孩子间都是喊的名,什么“胖子”、“狗仔”等。
我吃完面包,握着纸张,背靠石壁,抬头望着眼前喧嚣的人群和灯红酒绿,不知在想什么。
一股疲惫涌上脑门,我好困,好困。
小祖宗吸了十几分钟,终于吃饱喝足,犯困了,歇停了。
我打了个哈欠,瞥了眼手中的纸张,又看了眼赌得正嗨的人群,最后转过身,在角落里缩了缩,捂紧兜里的【栗子球】,缓缓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以后,你就叫.白纸。”
“我叫。”
“0748”
现实世界,幽澜群岛,医务大楼,普通病房502室。
李观棋突然眉头一紧,理智率暴跌5%,从68%跌到63%,监控仪器上的稳定波形图,像是毫无征兆的悬崖,一条绿线垂直坠落。
前面过去一周时间,从69%跌到68,暂时稳住,现在瞬间暴跌5%。
唐馨结束上午训练,像过去每一天那样来到病房,习惯性地先去看床头的理智率监控仪,只一眼,她脸上的疲惫就换成惊骇。
“医,医生!”
她用力按下病床旁的红色紧急按钮,刺耳的警报声立刻响彻走廊。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两名医生带着护士走进来,为首的男医生神情严肃,急切地问:“怎么了?”
唐馨指着那断崖式的波形图:“理智率……他的理智率!”
一同进来的章芷余快步上前,只扫一眼屏幕上鲜红的“63%”和那条诡异的垂直线,眉头便紧紧锁起:“进三度梦空间了。”
三度梦,意味着沉睡者在梦境里,‘我’开始遗忘‘我’。
男医生脸色一沉,立刻调出过去二十四小时的数据流:“他在梦里遭遇重大的认知冲击,很可能是把自己的名字忘了。”
“立刻准备a-7号精神稳定剂,剂量上调百分之二十。”
“再追加一支高浓度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
一名年轻护士点头执行命令。
章芷余思索一会,咬了咬牙说:“我去申请摆渡人方案,用强行精神链接把他拖出来!”
“上面不会同意的。”男医生立刻否决,“还没跌破60%,中控室不会通过封存方案。”
“可是他的共生卡——”章芷余欲言又止。
心说这人共生卡很可能是史诗卡,60%以下万一爆了,整个医务楼都得搭进去,她的使命还没完成,可不想死。
但这个情报是拘灵司一级机密,不能说,只能憋在心里。
男医生盯着仪器上再无变化的“63%”,沉默了几秒,最终做出决定:“先按常规方案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护。”
两名护士立刻忙碌起来,各种仪器被推到床边,针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唐馨被挤到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看着那张她无比熟悉的脸。
他明明就躺在这里,却又像隔着一个世界那么远。
“哥哥,哥哥……”
黑暗中,我耳边传来清晰的呼唤,接着一声暴喝。
“起床啦!懒狗!”
某个东西,正对着我左耳的耳廓大喊,温热的气息直往里钻。
我猛地睁开眼,一道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宿醉的头痛让我太阳穴一跳:“嘶——”
“不能喝就别逞能。”白纸的声音从脖子左边传来,满是数落的意味,“不就是升到黄金吗,瞧把你给能的,泡面敢加火腿肠了,劣质麦酒也敢一口气往下灌了.”
听到这熟悉的唠叨声,我的左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对着她的脑门就是不轻不重的一拍。
“好痛!”白纸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叫,随即压低声音呜咽起来。
这八年,她没少挨这种打。
“今天……要干什么来着。”我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揉着眉心,自言自语。
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只记得和会里几个熟人庆祝升黄金级,被灌几瓶。
“神艺学院的考核啊!”白纸拔高音量,恨铁不成钢,“我的好哥哥,这你都能忘?长点心吧,这可是我们攒了三年的钱才换来的机会……”
“啪——”我又是一拍。
“好痛!”
两个脑袋确实有个好处,我忘事的时候,总有另一个会替我记着。
我掀开被子坐起身,环顾我们租来的小单间,十几平米,一张床,一张桌子,倒也干净,比起当年缩在共理会大厅的角落,这里已经是天堂。
我走进狭窄的盥洗室,用冷水冲了把脸,刺骨的凉意让脑子清醒不少,抬头看向那面裂了条缝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二十岁,黑发黑眼,轮廓分明,眼角眉梢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桀骜,多年的厮杀和奔波,没能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疤痕,反而添了几分凌厉。
要不是脖子左边长了个碍事又唠叨的玩意儿,这张脸还算耐看。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是长这样。”白纸撇撇嘴。
镜子里,与我肩膀相连的她也愈发清晰,虽然才“出生”八年,但她的容貌已是十八九岁少女的模样,一头雪白的长发尤其惹眼,衬得那张脸蛋白皙剔透,一双眼睛灵动有神。
她很漂亮。
“快点收拾,考核时间是上午十一点,迟到直接取消资格了,笨蛋哥哥!”
还很唠叨。
我没理她,径直走到桌边,拿起一枚温热的令牌,令牌早已不是当年的黑铁,而是一块沉甸甸的黄金,上面刻着的数字依旧是——0748。
旁边,是一副精心保养过的卡组。
我将令牌揣进兜里,拿起卡组。
“走了。”
“唉,你等等我梳头啊!”白纸惊叫起来。
我当做没听见,直接把袍子一披,宽大的兜帽顺势落下,将白纸的脑袋连同她那一头雪白的长发一并盖住。
“你——”兜帽里传来白纸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满,她来回扭动,布料的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紧接着,兜帽里,白纸突然停下动作,发出压抑的笑声:“嘿嘿嘿——”
这八年,不知是环境影响,还是她天性如此,性格是越养越歪,极为邪恶,像个恶魔。
“呼——”
白纸转过头,熟练地轻轻一吹,一股温热潮湿的气息,精准无误地吹进我的左耳,再带着微弱的湿意。
“嘶——”我全身一酥,一股酥麻痒意窜上脑门,让我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身体不由得一僵。
我抬起手,狠狠给她一拍。
“呜呜呜,好痛!”白纸委屈地呜咽起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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