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松涛城垛口的旌旗猎猎作响,林风的玄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他刚从东城门巡视回来,靴底还沾着冰碴子,就见李将军掀帘而入,腰间的佩刀撞在帐杆上,发出清脆的响。
"林帅,城南破窑的二十个暗桩全拔了。"李将军抱拳时,甲胄上的冰棱簌簌落进炭盆,"末将按您说的,让弟兄们用麦秸引火,细作们往外冲时正撞进张副将的绊马索。
阿古达那厮腿上中了箭,现在捆在柴房,嘴硬得很。"他粗糙的掌心蹭过下巴的胡茬,"不过...末将让人往他伤里撒了柳姑娘给的辣椒面,估摸着天亮前能吐干净北戎的布防图。"
林风的拇指在虎符上摩挲两下,眼底浮起一丝冷锐的光。
阿古达是左贤王最信任的暗卫长,若能撬开他的嘴,北戎前锋的虚实便能摸个八九分。"做得好。"他伸手拍了拍李将军肩头,"东城门的火雷呢?"
"刚让人从冰底下掏出来了。"李将军从怀里摸出个黑黢黢的铁疙瘩,放在案上时震得茶盏跳了跳,"这雷引子用的是西域的火油,要是炸了..."他没说完,喉结动了动,"末将带人把护城河冰面凿了丈许宽的窟窿,雷全沉到河底了——等开春化冰,北戎人自己捞去。"
帐外突然传来喧哗,苏婉儿的大嗓门裹着酒气撞进来:"林帅!
柳丫头偷摸去伙房翻出半坛烧刀子,说要给弟兄们压惊!"她掀帘的动作太猛,带得帐布哗啦作响,玄铁枪杆扫过案角,差点把火雷撞下地。"哎李老哥也在?
正好,你尝尝这酒——比青凉山剿匪时咱们偷喝的那坛还冲!"
柳如烟跟在她身后,月白裙角沾着草屑,手里的粗陶酒坛还滴着水。
她指尖快速抹过坛口,把溢出的酒液蹭在裙上,眼尾的胭脂被夜风吹得淡了些:"是张副将藏在粮车夹层的,说是给老母亲的寿礼。
我跟他说'保下松涛城,比十坛寿酒都强',他就咬牙给了。"她抬眼时,发间银铃轻响,"林帅,要尝尝么?"
林风望着三人,忽然想起今早巡营时,那个捧着碎米粥说"最香"的小卒。
他伸手接过柳如烟递来的酒碗,酒液在火光里泛着琥珀色:"今日大家都累了,聚聚吧。"他转头对李将军笑,"去把张副将喊来,再让伙房煮锅热汤——就用楚瑶送来的棉絮裹着的那袋小米。"
松涛城的冬夜来得急,等张副将带着几个亲兵摸黑端来汤盆时,营火已经在帐外烧得噼啪响。
苏婉儿直接脱了外甲,露出里层的短打,发绳散了半截,沾着血渍的枪杆倚在她脚边:"当年在青凉山,咱们七个人分半块锅盔,现在能围着火喝热汤,这日子..."她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时,眉骨那道旧疤被火光照得发红,"比那时候痛快多了。"
柳如烟蹲在汤盆边搅勺子,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今早收到楚瑶的信鸽,说王雄的三夫人昨儿去报国寺,轿子里的铜炉换了新炭。"她舀起一勺汤,吹了吹递给张副将,"我让线人把炭灰筛了,里面混着北戎的密信残片——林帅猜得准,王雄果然在给外敌送消息。"
张副将捧着汤碗的手顿了顿,汤勺撞在碗沿发出脆响:"那老匹夫...末将当年在京城当百户时,见他收盐商的银子眼睛都不眨。"他喝了口汤,热意从喉咙滚到胃里,"林帅,等打退北戎,末将跟您回京城!
看那老东西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林风没说话,目光扫过众人。
苏婉儿的箭伤在火光里泛着淡红,柳如烟的指尖还沾着墨痕,李将军的甲缝里塞着没清理干净的血渍,张副将的汤碗沿还粘着半粒小米——那是楚瑶从宫里头省下来的。
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碎玉,那些散落的光,原来早就在他身边扎了根。
"明儿个打北戎,我要让左贤王看看。"苏婉儿把空酒碗往地上一墩,震得汤盆里的热气都晃了晃,"什么叫——"她转头冲林风笑,眉骨的疤跟着扬起,"林帅带的兵。"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些,把营火吹得忽明忽暗。
柳如烟伸手拢了拢裙角,银铃撞出一串清响:"子时三刻了。"她站起身,把酒坛里剩下的酒全倒进汤盆,"喝了汤早些歇着,明儿还要——"
"内外夹击。"林风接完这句话,众人都笑了。
火光照着他们的脸,有刀疤,有血渍,有被风吹裂的唇,可那笑却亮得像松涛城上的星子。
等众人散去时,营火已经烧成了一堆红炭。
林风站在营帐外,仰头望着满天星辰。
残玉贴着心口,还留着方才汤盆的余温。
他听见远处传来巡夜的梆子声,看见城墙根下有个小卒裹着楚瑶送来的棉絮打盹,怀里还抱着没吃完的热汤饼。
北戎的号角声已经近了,王雄的暗线还藏在阴影里,军中的旧势力还在盯着他的破绽。
可此刻的星子那么亮,亮得他忽然想起母亲说的"碎玉照月"——原来那些散落的光,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
夜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衣领,林风摸了摸腰间的虎符。
明天的仗会很难,可他忽然不觉得怕了。
他望着星子最亮的那处,轻声道:"娘,您看——"
"月亮,真的被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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