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崧一五一十道:“您也知道,俺好去赌坊耍,赏钱根本留不住。”
李彻瞪眼看向他:“这么说来,你今日是退不了赃了?”
“确实退不了。”刘崧从怀中掏出两个银锭子,“末将现在手里就这么多。”
李彻脸色阴沉:“那你来做什么?!”
“殿下让贪钱的来,俺就来了。”刘崧眨了眨眼睛,“俺对不起战死的兄弟,但俺向来不瞒殿下。”
李彻只觉得哭笑不得,一脚将这夯货踹翻。
转而看向其他人,一个个地骂过去。
每说一个名字,每提一桩功劳,被点到的人便将头垂得更低,肩背佝偻,恨不得缩进地缝。
待到所有人都念了一遍,李彻停步转身,满脸痛惜之色:
“这才几年太平?啊?这才几年啊?”
“本王的虎狼之将,就堕落到要啃食烈士骸骨,靠吸吮孤儿寡母的血泪来度日了?!”
他的目光如同刀片,刮过每一张灰败的脸。
“本王,可曾亏待过你们这些功勋之将?!”
广场上死寂,只有北风卷过旌旗的猎猎声响。
将领们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屏住,悔恨噬心。
李彻的目光从那一堆堆刺目的金银之物上挪开,落在最前方的张贲身上。
“张贲。”
张贲被点到名,身体猛地一颤。
“你拿了多少?!”
张贲喉结滚动,声音嘶哑:“回......回殿下,八......八千两。”
“八千两!”李彻重复了一遍。
他略一计算,冷嗤一声:“八千两的银子是多少,一人贪墨十两,便是八百名阵亡兄弟!”
“如此重量合在一起,够把你砸成肉泥!”
他侧头对身旁的秋白发令道:“去!把他贪的那份全都搬过来,堆在他边上!”
王令一下,军士们立刻动了起来。
沉重的木箱被抬下马车,箱盖掀开,是摞得整整齐齐的官银。
布袋被拖来,散开,淌出雪亮的银锭和成串的铜钱。
士兵们一趟又一趟,将这些金银堆积在张贲周围。
很快,他便几乎被白花花的银钱围住,冰冷的金属反射着日光,几乎要将他淹没。
李彻抬手指着那座银山,看向所有人:
“尔等贪墨抚恤,依律当斩,纵是本王也容不得情面,将你们尽数推出午门斩首亦不为过!”
众人面无人色,张贲更是抖得几乎瘫软。
“本王有言在先,退赃者从轻处罚,本王乃大庆奉王,言出必践!”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彻紧紧盯着张贲:“这八千两,你要自己抬着,一家一家给本王送回去!”
“送到那些遗孤寡母手里,亲口告诉他们这钱怎么来的,向他们磕头认罪,求得他们的原谅!”
“期间不许骑马,不许用车,任何人帮忙。有一家不原谅你,这事就没完!”
“什么时候送完,求得所有苦主谅解,这事才算结束,你听清楚了?!”
张贲如蒙大赦。
这惩罚不算轻,一家一家送回去,几个月时间都不一定能完成。
而且出了这事,自己的师长肯定也当不下去了,毕竟哪个军队都不可能让最高指挥官消失几个月。
但至少命保住了。
张贲将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闷响:
“末将听清楚了,末将领命,谢殿下不杀之恩!”
李彻视线扫过众人,落到面色惨白的刘崧等人身上。
“至于刘崧,还有和他一样的这群蠢货。银子花用完了,掏不出来的......”
那几个将领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那就给本王去借,向同僚借!”
李彻的目光冰冷地划过一众将领:“若是借得来,照此办理,若是借不来......”
他顿了顿:“就等着律法处置吧,本王也保不住你们的脑袋!”
刘崧等人猛地松了口气,几乎虚脱,连连叩首。
军中将领之间的关系还是很牢固的,都是生死之交,不会看着同僚身死。
他们一家一家借过去,可能会挨几句骂,甚至会挨打,但绝不会有人坐视不理。
李彻不再多言,转身牵着一直安静看着的李承,迈步走向奉天殿高高的台阶。
走了十余步,他忽地停住。
并未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此事,还未完呢!”
“还有两日,欠款的人,在这两日内凑够你们的数目!”
“那些没来的......”他微微侧首,余光扫过死寂的现场,“君臣一场,望你们好自为之!”
“两日后,刑部和守夜人会挨个登门,彻底清查!”
说完,他猛地一甩袍袖,再无留恋。
拉着李承,一步步走入奉天殿深邃的门廊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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